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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3月19日 星期日

韓劇師任堂與貿易如何打造世界

作者:林舜穀 (Shun-Ku Lin, MD)



最近老婆大人迷上了韓劇師任堂,我也跟著一起看。劇情是韓國的偉大的同名女性畫家的故事,看他如何因為政治鬥爭而放棄作畫,下嫁無用的丈夫,而又努力的復興韓國造紙技術-高麗紙的故事。

劇情破梗到此,其實劇中最吸引我的是女主角用的一種染料 - 胭脂紅。劇中說這種染料是一種叫做胭脂蟲的昆蟲製成,google後才發現這種染料不僅是南美洲印地安人的重要經濟作物,更是哥倫布大交換的一環,伴隨著地理大發現而傳到大洋的彼端。

循著胭脂蟲紅我找到這本書《貿易打造的世界》,書中用一個一個小短篇剖析地理大發現後,新的技術、產品、商業模式如何改變社會,塑造我們今天的模式。

書中也提出了許多顛覆過去印象的結論,並用許多的普查數字告訴我們真實的歷史,例如華人其實是大遷徙時代最大的移民力量,中國不是像歷史課本上講的,因為不喜歡毛皮才不跟英國做生意,相反的中國反而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毛皮消費國,還有清潔身體、洗澡洗臉這樣的習慣其實是被廣告和商品促銷「訓練」出來的...等等,書中列舉了許多這樣的有趣翻案文章。





胭脂蟲如何讓印地安人免遭奴役?


名噪一時的英國兵所穿的紅色短上衣,就是用胭脂蟲紅染色,美國小說家納霍桑的名著《紅字》的女主人公,因遭指控犯通姦罪而被罰在胸前佩戴著紅色字母「A」,也是用這種染料畫上。

胭脂蟲紅是合成染料尚未誕生前,自然界能夠取得的最紅的染料。但是,有長達兩百年時間,絕大部分歐洲人不知道這些賞心悅目的猩紅色和深紅色從何而來,只知道西班牙征服墨西哥後,神秘染料胭脂蟲紅就由新世界帶回來,他們推斷那是植物性染料。直到十七世紀末化學家才發現那根本不是種籽,而是佈滿乾掉的昆蟲屍體!





早在歐洲人來到美洲之前,阿茲特克貴族就已要求以胭脂蟲紅為貢品進獻。胭脂蟲紅是以雌蟲的乾燥後製成,牠們以生長在此地的胭脂仙人掌為食。印第安人必須從仙人掌上取下胭脂蟲,浸入熱水裡或丟入爐中,再乾燥製成染料。這是費力而繁瑣的工作,而且需要抓準時機,因為尚未交配的雌蟲顏色更為鮮艷,而牠們在交配季節初期才常見。

聰明的印地安人發明了集約式「栽種」法,或是稱為「畜牧」法更適合。首先將懷孕的胭脂蟲置入用玉米葉製成的袋子裡,再將袋子固定於仙人掌葉上。幼蟲爬出玉米袋到仙人掌上定居後,約三個月就可以採收。氣候良好的話,一年可採收三次。這種家畜身軀如此嬌小,對社會的影響較其他大型家畜小的多。以草為食的牛,通常導致土地集中於歐洲殖民者之手,歐洲人將印第安人趕離家園,留下人煙稀疏的牧草地,相對的,養一群胭脂蟲占不了什麼空間。

因此,印第安人社會未受害於胭脂蟲的飼養,這種經濟作物無法大規模生產,小塊土地生產的染料,品質往往優於欠缺人力、疏於照顧的大塊土地所生產者。此外,這是風險很大的行業,胭脂仙人掌和氣候都要對,才能長出胭脂蟲。即使如此,幾天的大雨或蝗蟲也能毀掉這些小蟲。採收工作需要技術,而且單調費力,因而讓印第安人得以繼續掌控這一前哥倫布時期的本土作物,而西班牙統治者只要求繳交一定數量的貢品。避免其他拉丁美洲作物如可可、橡膠等作物大量生產時,導致印第安人陷入的貧困處境。

印第安人壟斷胭脂蟲的生產長達四百年,未遭世界經濟所打破。直到十九世紀中德國化學家發明苯胺染料,取代胭脂蟲紅。消過毒的工廠取代昆蟲的採集,胭脂蟲自此退出世界經濟舞台。她犧牲自己艷麗搶眼的身軀,將仙人掌林立的美洲鄉下,帶進阿姆斯特丹和其他歐洲大城有錢人家的飯廳。


台灣如何免遭蔗糖之害?


蔗糖於十六世紀開始逐漸取代蜂蜜成為滿足甜味的主要來源,隨著歐洲人越來越愛吃甜,大量熱帶島嶼上的森林遭到砍伐,改闢成遼闊的甘蔗園,經濟作物完全為出口服務,導致糧食不足甚至要進口。即使今日,大部份曾作為甘蔗殖民地的國家或地區,包括牙買加、海地、古巴,巴西東北部、爪哇、菲律賓,仍非常貧窮,且帶著永難磨滅的生態傷疤。

但作為殖民時代初期最大產糖島嶼之一的台灣,卻走上不同的道路,並因此在今日享有遠更幸福的生活。這樣的結果,有很大一部分要歸功於一位令人意想不到的功臣,那就是集商人、海盜、清朝叛民於一身,並於一六六二年征服台灣的鄭成功。

十七世紀初期,荷蘭人在台灣設立要塞和貿易站,並開始生產在歐、亞洲都能賣到高價的蔗糖。到了一六五零年代,台灣已是世上最大的產糖區之一。在此同時,鄭成功成功的壟斷了中國的對外貿易,他驚人財富大部分位於海上,但仍念念不忘於反清復明大業,屢屢發兵攻擊中國沿海港市,還溯長江而上進逼內陸城市,但是因為沒有掌控足夠的鄉村能補給大陸上的基地,打下來的據點幾乎都守不住。鄭成功需要長期掌控有過剩稻米的地區以取得糧源,於是他把目光轉向台灣。

一六六一年,他率數百艘船和兩萬多名部隊入侵台灣,荷蘭人人數遠少於鄭軍,且施行嚴苛政策,已失去島上大部分原住民的民心。不到數月,台灣就為鄭軍所拿下。雖然鄭成功反清復明的希望終究破滅,但對於台灣歷史的改變卻一直延續到現在。清廷打下台灣後,雖然也有糖的需求 (事實上在十九世紀初之前,中國的人均糖消耗量還高於歐洲) ,但清朝無意將台灣打造甘蔗單一作物區。

對歐洲各國政府而言,糖是可藉以批准獨占權、課徵重稅、支撐殖民競賽與海軍軍備的重要戰略作物,對殖民當局而言,愈是排除其他作物,獨種甘蔗收入就愈大;對大種植園主而言,島上若沒剩下多少土地栽種糧食作蔗物,若有奴隸逃走或造反,也將因糧食不繼而難以持久。

相反的,清朝不想見到帝國邊緣出現既富裕又強大的地方,清廷關注內部安定更甚於外來威脅,因此時時在注意不讓糖在台灣的生產高過稻米生產,也不摧毀太多森林 (清廷認為保存森林能讓原住民繼續保有相當程度的舊生活方式,從而防止他們叛亂)。因此台灣雖然繼續種甘蔗,但甘蔗從未成為島上的惟一作物。

當台灣割讓給日本後,台灣的蔗糖生產再度興旺,但即使如此,台灣仍是以生產稻米為主,因為二十世紀時日本本身稻米不足,幾乎承受不起讓轄下殖民地成為稻米進口區。糖廠和道路、港口設施一一出現,但單一作物農業從未出現。

事後來看,台灣大概在十七世紀時最有可能淪為單一作物區,但因為鄭成功投身反清復明大業,意外使台灣避開這危險。